撑着身子一点点坐起来,我虚弱地弯起嘴角,冲呆愣的侍女吩咐:
“不必在这儿陪我,去寻宋鹤吧,他知道府医在哪儿。”
侍女已经六神无主,听见我说话,下意识应答一声就转身跑出去找人。
可她不知道,宋鹤如今并不在平日居住的院子里,而是带着所有府医守在陆蔓儿房内。
等她在宋鹤的院子扑了个空、再四处打听找去陆蔓儿那里,时间至少要费上几刻钟。
到时候……我大概已经不在状元府了。
侍女的背影慌慌张张消失在门口。
我扶着桌子缓慢站起来,忍耐着头重脚轻的不适感,拖着不断滴血的衣裙下摆,一路踉跄着走去府门的位置。
陆蔓儿如今是府上最尊贵的女主人。
她一出事,不仅宋鹤慌神,府上其他奴婢包括家丁也一同乱了套。
往常守卫森严的府门,此时也罕见的松散,没人把心思放在看守上。
直到出了状元府、亲眼看见外面的街道,我都还有些不敢置信——竟然真的如此轻而易举就走了出来。
我想笑,可流血过多导致头脑昏昏沉沉,身子无力颤抖,仿佛随时要倒下。
撑着残余的几缕意志,我强撑着向官道上走去。
找到医馆就好了……幸好身上还带着几两银子,足够找郎中医治。
突然,一阵马匹的嘶鸣响彻耳边,本就虚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轰然跌下。
神志逐渐模糊,我隐约听见众人的惊呼和马夫的呵斥。
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:
“发生了何事?”
一阵冷香的袭近,成为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。
7
状元府里,经过府医们连番几次的仔细探脉,总算确定陆蔓儿确实并无大碍。
宋鹤终于面色缓和下来,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。
直到此时,他才想起还被留在房间内的向晚,便冷声问起:
“她反省的怎么样了,可有认错?”
没想到众人闻言皆面面相觑,似乎一时间没能明白他口中提到的是谁。
宋鹤下意识心头一突,却听陆蔓儿突然开口,声音满是委屈:
“表妹可是还在生我的气,才不肯过来道歉认错?”
“夫君,表妹不愿认错就罢了吧,蔓儿不怪她就是了……”
闻言,宋鹤心中的担忧立刻散去,冷笑道:
“蔓儿你心地善良,可她实在不知好歹;做错了事,竟还有脸耍性子!”
突然,外间传来一阵阵喧哗,似有侍女的哭喊求见声。
宋鹤脸色阴沉,挥手让人进来:
“吵吵嚷嚷,成何体统!”
“敢扰了夫人清净,若没什么要紧事,就休怪我将你这婢子逐出府去!”
谁知那侍女进来后并不害怕地求饶,反而鬓发皆乱、狼狈地跪在地上哭诉:
“大人,向娘子她、她流了好多的血啊!”
“奴婢寻不到府医,娘子便让奴婢来寻大人——可等奴婢再回去的时候,娘子她、她就不见了!”
话音落下,宋鹤顿时脸色大变,不顾陆蔓儿尚还在身旁,惊慌地猛然起身:
“你说什么?!”
8
状元府上的一切慌乱,我都全然无从知晓。
醒来时,看着眼前绣满金丝的绸缎床帏,我一时没能回过神来。
直到一阵熟悉的冷香逼近,一张分外眼熟的清俊面容映入眼帘。
我愣愣地看过去,良久才喃喃开口:
“……是你?”
当年,在捡到饿晕在路边的宋鹤之前,我还曾捡到过率军征讨蛮夷,却被敌人暗算与军队失去联系、晕倒在路边的司裴恒。
我看出他染血的甲胄是本朝官兵的样式,便一路将他拖回家,衣不解带照顾了一个月。
也亏得他身子骨够好,那么重的伤,也愣是挺了过来。
等他伤好些,我便时常让他做些砍柴烧水的粗活儿,就当抵消了食宿和照顾的钱。
直到身披玄甲的大军找到我家,我才知道,司裴恒正是此次亲自披挂上阵、领兵攻打蛮夷的当朝六皇子。
而“司”,正是当朝皇室的国姓。
彼时的司裴恒一身崭亮甲胄,意气风发地骑跨在高头大马上,看向我的眼神很是复杂:
“晚娘,你救下孤,是立了一大功劳。”
“孤此番要去行军打仗,但待回到宫中,孤必会为你讨要封赏。”
“你想要什么报酬,尽可说来,孤一定尽力满足。”
我明悟他的未尽之意,却并没有顺着说,而是微微一笑:
“民女只愿殿下驱除蛮夷,还天下海清河晏太平之象。”
“除此之外,民女并无所求。”
司裴恒皱起眉,可传令的兵士屡屡催促,他也只好咽下未尽之言,只说了一句“等我回来”,便匆匆率兵离开了。
后来,我就又捡到了宋鹤,成亲后便离开了村子。
想必哪怕司裴恒后来真的又回来找我,大概也找不到了。
本以为我们此生不会再见面。
没想到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,反而是他将我救了回来,不知该不该感叹一句造化弄人。
看着眼前司裴恒冷凝的神色,我虚弱地展开一个笑:
“好久不见。”
“真是麻烦您了,殿下。”
9
“孤倒是恨你,没有早点麻烦到孤的头上。”
听见我的客套话,他反倒冷笑两声:
“你可知,你如今的身体是什么样子?”
“与那些积劳成疾的旧伤比起来,你这次的小产竟还算不得什么!”
“当初不是泼辣的很,怎么几年不见,如今却任由旁人欺负成这副凄惨样子——但凡你托人来宫里问话,难不成孤还会放手不管吗?!”
见司裴恒疾言厉色,眼中却盛满了疼惜,我不由心口一烫,移开了目光:
“殿下堂堂皇子,当初让您劈柴烧水已是折辱,民女岂敢再得寸进尺前来打扰?”
“更何况本已两不相欠……”
“谁说的两不相欠?”
“你当年说“驱除蛮夷”——那本就是孤的职责所在,岂能算为报酬?”
司裴恒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闪躲,不由正色起来:
“晚娘,孤乃当朝六皇子,必然一言九鼎。”
“孤的命值钱得很,当年的承诺永远有效——你有什么想要的,尽可以向孤提出来。”
“你若是有想报复的对象,孤便派人诛他九族;你若是想要富贵,孤便封你做皇商;你若想要尊荣诰命,孤便上朝为你求封县主!”
“便是你想嫁进皇家——”
见他神情认真、丝毫不似作假,我连忙打断:
“殿下,民女确有一事相求!”
我探手取过一旁被换下的污裙,从上衣里襟拿出一方锦囊——里面有几两压身的碎银子,还有被陆蔓儿故意摔碎的那几段玉镯。
我用干净的手帕包好碎镯子,轻轻递给了他:
“殿下身份尊贵,想必也识得几位能工巧匠。”
“这镯子虽不值钱,却是民女母亲生前留下的唯一遗物,意义非凡;民女不求富贵尊荣,只求殿下帮忙、命人尽力修复它,民女感激不尽。”
司裴恒接过手帕,细细打量镯子。
突然,他脸色一变,似乎有些惊疑不定。
我的心也不由跟着咯噔一下:
“殿下,怎么了?”
镯子材质普通,也就在日光下才看得通透些,难道这镯子有什么问题?
司裴恒停顿片刻,将镯子又收进了手帕:
“无碍,孤定会找人好好修复。”
说罢,他站起身,走之前又放下一句:
“此事不过举手之劳,同样算不得报酬。”
“你先养好身子,这段时日也好再想一想,还有什么所求。”
10
看着司裴恒离去的背影,我颇有些哭笑不得。
这也不算,那也不算。
到底是要如何“狮子大开口”才算得上是他认为的报酬?
可为今之计,我也确实只能先好好养身子了。
毕竟离了六皇子府,我恐怕也无处可去。
不知是不是得了吩咐,在居住的这段时日里,六皇子府上的奴婢对我很是毕恭毕敬。
即便是我偶然提过一次想认字,府上竟然就找来了个专门教闺中贵女读书识字的嬷嬷,在我身子养到差不多时就开始授课。
这段日子实在是我无论重生前后,都最为放松惬意的日子。
惬意到,猛然再次见到宋鹤,我竟然会有恍如隔世之感。
这一日,司裴恒正与我对饮茶盏,顺便说起镯子材质复杂,恐怕一时不能修复完成,要我再多等几日。
恰巧此时,有人进来通报,说今科的宋状元求见六皇子殿下。
司裴恒有些疑惑,说自己素日不与这些朝中新臣多有来往,怎么这宋状元今日竟想起来拜访他?
他本是调笑的语气。
在我言明,宋鹤来拜访的真实意图可能是我之后,司裴恒笑意不变,眼神却逐渐变冷:
“那个人,是他?”
司裴恒还是吩咐人将宋鹤带了进来。
分明只是短短几个月没见,宋鹤竟看起来憔悴了不少,下颌甚至冒出了青茬。
他向来是个注重外表仪态的清高士人,如今却任由自己邋遢着来见六皇子,可见这些时日过得并不如意。
见了司裴恒,宋鹤僵硬着脸色开门见山:
“多谢六殿下这段时日的收留,微臣感激不尽,今日还望殿下放内人随臣归家。”
司裴恒漫不经心:
“宋大人这话,孤倒是不懂了。”
“国公府的小姐与你向来琴瑟和鸣,她不是在你府上好好待着吗,怎么又来向孤讨要?”
宋鹤抿了抿唇,脸色愈加僵硬:
“蔓儿之前,臣还有一发妻,只她自觉德行不够,才自请下堂。”
“前段时日闹了些口角,她便趁着府上的乱子离家出走;臣担心她在外遇到什么危险,时常夜不能寐,百般打听才得知是被您收留。”
“臣对殿下感激不尽,可臣之发妻毕竟是外妇,久居殿下府上总归于名声有碍,还望殿下放她归家。”
“自请,下堂?”
司裴恒语气嘲讽,看向他的眼神更是冷得刺骨:
“既然她“自请下堂”,那如今自然也就跟你没了关系,你又是仗着什么脸面来跟我大言不惭?”
“你!”
宋鹤气得脸都红了,又不敢跟堂堂六皇子说出什么难听话:
“纵然殿下是天潢贵胄,私藏朝臣之妇也于理不合,您就不怕外界攻讦吗?!”
司裴恒嗤笑一声,刚想回击。
我叹了口气,索性从屏风后走了出来:
“宋鹤,和离书在手,我早就跟你没了关系。”
“别说我只是借宿在故人家中,哪怕我直接改嫁他人,恐怕你也没有丝毫置喙的余地。”
“说旁人于理不合,你摆出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,又合的是哪门子理?”
11
见我走出来,司裴恒满脸不悦。
我感到好笑,安抚地瞥了他一眼,他才沉着脸不甘地住了嘴。
没想到,宋鹤见了我竟更是大言不惭:
“晚娘,莫要再叨扰六殿下,还嫌丢的人不够多吗?快速速随我归家!”
“蔓儿有容人之度,知晓你的事后,特意同我商量——你毕竟出身低微,即便怀有子嗣恐怕也配不得平妻之位。”
“但她愿意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抬你做贵妾;只是你此番离家出走实属不妥,害得蔓儿也跟着自责。”
“待归家之后,望你能别再耍小性子,好好给蔓儿磕头道歉,以后住在同一屋檐下才……”
我满脸嘲讽:
“谁说要跟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?”
“宋大人说得对,我实在不配当你孩儿的母亲。”
“所以,这贵妾我当不了,你的孩子,我也生不了。”
宋鹤没想到我会这么说,一时愣住了。
此时,他也终于发现了我经过几个月一点没长、反倒平坦下去的小腹,脸色瞬间惨白一片:
“你——向晚,你喝了落胎药?”
“你怎么敢!”
我看着他冷笑:
“我何需喝这种药?”
“你忘了吗,是你那一巴掌让我撞在桌角——你的孩子,是被你亲手打没的啊。”
宋鹤瞬间瞳孔紧缩,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两步,却被匆匆赶过来的陆蔓儿扶住:
“夫君!”
她转过头,一双美目嗔怒地瞪视我,却又时不时流连我身后的司裴恒:
“妹妹何必如此诛心!”
“你性格向来顽劣,我便不说什么了;可你千不该万不该,竟然拿腹中的孩儿来气夫君!”
“那不仅是你的孩子,更是夫君的亲生骨肉啊!”
“你怀着孩子跑出府,还不顾矜持住进六殿下的府邸——我知你出身卑贱、不懂廉耻,恐怕见了六殿下这般天潢贵胄,便迷了心性,将腹中孩儿看做了攀高枝的负累……”
她越说越吞吞吐吐,仿佛有多难以启齿:
“但妹妹,你要懂得何为“好女不嫁二夫”,六殿下这样的身份岂是你这种人能攀得上的!”
“夫君对你一片真情实意,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,你可万不能鬼迷心窍、做出令你将来悔恨之事啊!”
她句句颠倒黑白的能力,叫人叹为观止。
一边肆意贬低我,一边又状似无意地抬高自己的坚贞。
突然,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:
“哦?”
“这么说来,你倒是坚贞,可堪为天下女子表率了?”
12
一道明黄色身影扶着一位慈眉善目、气质却端庄威严的老妇人,身后跟随一众抬着仪仗的奴仆,进门坐上了六皇子府的主位。
司裴恒反应最快,连忙扯着我一同下跪:
“父皇、皇祖母,您二位怎么来了?”
在场众人皆是一惊,稀里哗啦全都跪下了,山呼万岁千岁。
我也恍惚地跟着跪,却看见上首的太后娘娘似乎很是激动,眼睛眨也不眨地一直看我,没等我跪下就直接喊了起身:
“快免礼!”
“好孩子,快起来,抬头让哀家好好看看——”
我有些懵地抬起头,不确定是不是在说我。
而太后娘娘看见了我的脸,似乎更加强忍激动了。
陆蔓儿则偷偷看了一眼,发现自己的父亲靖国公正好在伴驾,顿时心情激动。
她以为是父亲特意找来的皇上太后来替她撑腰,又以为太后是在说她,更是昂首挺胸了起来,直接回答起皇上的话:
“禀陛下,臣女只是恪守了女子的本分,不敢说堪为天下女子的表率。”
“不像一些女子不守妇德,不敬丈夫,又对六殿下蓄意勾引!”
听她明显意有所指,皇上表情不明:
“哦?”
“可寡人听说,你夫君已与向氏和离?”
陆蔓儿更加挺直了腰板:
“一日为妻、终身为妻,哪有和离就情意不复存的道理?”
“女子的身子,嫁过一次就脏了;不想着好好侍奉夫君,那便是不知廉耻!”
“好!说得好!”
这次出声的却不是皇上,而是太后娘娘。
她拊掌而笑,眼中却无丝毫笑意:
“陆国公的女儿真是好思想,那哀家便成全你!”
“哀家记得,你原本应该是文意的妻子,只是文意去得早,才叫你改嫁给了宋状元。”
文意,就是当时暴毙而亡的三皇子的名讳。
众人此时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妙的意味,纷纷噤若寒蝉。
陆蔓儿的脸色也逐渐苍白起来,她想说些什么,又不敢张嘴。
太后娘娘嘴角笑着,神色却越来越冰冷:
“一日为妻,终身为妻,你说的对啊,照你这么说,和离都不能表示情意不存,更何况你与文意还未曾和离?”
“你嫁过了文意,又去嫁宋状元,身子岂不是脏了两回?简直不知羞耻、更是天下女子的耻辱!”
“哀家今日便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,希望你能去地下,好好侍奉你原本的夫君,叫文意满意了,下辈子才好做一个真正的好女子!”
见宫人们应声而动,直接搬来一副木棺,竟是要直接将她订在棺材里、活藏进三皇子的陵墓!
陆蔓儿再也忍不住恐惧,涕泗横流地跪趴在地上,哭喊着求饶:
“太后娘娘!臣女错了,饶了臣女吧太后娘娘,臣女再也不敢了!”
“您应该罚向晚那个贱人啊!那个贱人她勾引六皇子,她才应该被赐死啊太后娘娘!!!”
司裴恒闻言猛然抬起头,满脸阴鸷地看向陆蔓儿,恨不得直接掐死她。
同样跪在下面的宋鹤却宛若鹌鹑,无论是太后要处死陆蔓儿,还是陆蔓儿攀扯我,他都一句话不敢说,像死了一样。
没想到,太后闻言大怒:
“放肆!”
“你是个什么身份,竟敢攀扯哀家的郡主!”
“哀家当年向先帝求来天下女子婚事和离的自由,你既然不屑一顾,便也不必遵从了!”
“既然信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一套,那你就去当文意的媳妇吧!堂堂皇子陪你一个国公府的小姐,也算是你高攀了,且知足吧!”
话音落下,马上就有宫人上前压着她进棺材。
可这回她的哭喊无人在意了,众人都震惊地看向太后。
郡主?谁?
我也整个人愣住了,呆呆地抬起头,却见太后双眼饱含热泪,从胸口拿出一个玉镯:
“孩子,上前来,你看看,这镯子是不是你母亲留给你的?”
我不由自主走上前,伸手接过镯子。
它被补得很好,几乎看不出痕迹。
我回头看向司裴恒,见他鼓励似地点点头;于是颤抖着手抚摸镯子,眼泪不禁一连串地掉下来,。
太后也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,就连一旁的皇上都红了眼眶:
“孩子,苦了你了!”
陆蔓儿早在看见太后拿出镯子时,就脸色灰败地不再挣扎了。
整个人如同失了魂般,被宫人连怼带塞得装进棺材抬走了。
从始至终,她视为靠山的父亲靖国公都一句话没说。
而我也才知道,我那病弱又善良的母亲,原是太后与先帝的长公主。
只是当初太后陪着先帝征讨邻国,军队转移时才不慎将襁褓遗失,此后直到母亲去世前都没有被找到。
母亲留给我的镯子,跟太后出自同一块料子。
那时候条件不好,镯子的成色也不是太好。
直到后来先帝称帝、太后有了数不清的好东西,可是都无法交到我母亲手上了。
13
众人被这意想不到的一幕吓得猝不及防。
太后娘娘捧着我的手不愿意松开,满眼眷恋地看着我:
“好孩子,这些年你受苦了。”
“有没有人欺负你?告诉祖母,祖母帮你出气!”
我感动之余,也终于想到了什么,回身指向了宋鹤:
“祖母,他是我八年前捡回来,被母亲一勺一勺的粥喂活。”
“八年来,我省吃俭用供他读书考科举,他考上状元当天就强行与我和离,转而娶了陆蔓儿。。”
“今天,他更是要贬妻为妾!”
有了坚实的靠山、又是急需和刚刚相认的家人拉进距离的时候。
既然处死了陆蔓儿,何不直接双喜临门呢?
“放肆!”
太后娘娘狠狠瞪着他。
宋鹤整个人都吓愣住了,生怕自己步了陆蔓儿的后尘:
“晚娘,我们有八年的夫妻情分在,你可不能乱说!”
“你别冲动,孩子我们还会有,你会是我永远的妻子——”
我直接打断他的话:
“你不是一直觉得,出身高的人才能肆意妄为吗?”
“既然我如今出身比你高,想赏想罚,你便都没有置喙的余地,不是吗?”
我笑着,把他曾经说给我的话,再一次说给他听:
“凭你这样低贱的出身,我肯亲自罚你,是你天大的福气。”
“宋状元,可不要不知好歹啊!”
此话一出,宋鹤再也无法维持清高文人的模样,嘴唇颤抖着再也吐不出一个字。
话虽然说出口,可我也难免忐忑,怕太后娘娘和皇上觉得我嚣张跋扈。
没想到皇上面不改色,太后娘娘更是面露赞赏:
“好,这才是我们司家的女儿!”
“宋状元你放心,哀家会差人向外界宣扬,你乃是因背信弃义、贬妻为妾而死。”
“流芳千古也好,遗臭万年也罢,总归是全了你文人的身份,叫你青史留名。”
“谢恩吧!”
宋鹤一句话没说。
见皇上太后面露不满,宫人连忙上前狠踹一脚,却发现他已然承受不住晕过去了。
14
若说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,我该像前世宋鹤杀死我一样,今生亲手也凌迟了他。
可今时不同往日,我即将成为拥有封地的实权郡主,如此残暴对名声不利。
所以最终只是将他和陆蔓儿封在了同一个棺材里,也算是全了他们的一番情意。
当然,这副棺木并没有被送进三皇子的墓室——他们不配享用皇家香火,只是随便寻了个地界草草葬了而已。
不过宋鹤的死因却是真的流传了出去。
就像祖母说的那样,因背信弃义、贬妻为妾而死。
再由皇帝舅舅在朝堂上一番明讽暗贬,无论是官员还是准备科举的书生,都好似一夜之间变成了忠义两全之辈,对妻儿更是尊敬有加,别说贬妻为妾了,就连纳妾都一时不敢。
他们或许并不怕神鬼、更不怕死。
但他们怕因私德有亏惹了上位者的不喜、从此断了前程。
后来,我回了趟村子,重新收殓了母亲的尸骨,带回了京城。
她生前没能回到的家、没能见到的父母兄弟,如今死后至少总算能永远葬在一起了。
去往封地之前,司裴恒多次约我出来,一味带我逛京城的景色以及市井酒楼:
“当年打完仗,我回到村子里好多次,可惜一次都没有再见到你。”
“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想,要是早一点和你坦白就好了。”
他语气低沉,我也听得有些怅然。
当时我青春年少,他是打过蛮夷的小英雄,长相又如此清俊,说没动过心是假的。
可惜当时我曾想过他的身份,却没想到他的身份竟是那么……让人望而却步。
京城的月亮升起来了,全天下的月亮都升起来了。
司裴恒停下脚步,笑着望向我,那笑里有释然,还有一丝少年意气的势在必得:
“晚娘,你如今有了封地,我知道你想做出一番事业——我也一样。”
“但我们会有再见面的时候,对吗?”
我也笑着,冲他点点头:
“当然!”
更新时间:2025-03-14 14:39:14